吴注:公司的管治要依靠管理层的聪明才智,更要依靠管理层的尽职尽力。汇丰的管理层和李嘉诚的共同特点在于,他们都习惯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为公司的全体股东(而不是管理层或大股东)谋利益。中国不论国企民企,经营环境和经营理念是扭曲的,管理层的工作目的和服务对象也有偏差。在宏观环境和公司结构未能梳理顺当之前,土生土长也罢,西方教育也罢,要学汇丰和李嘉诚,其成就恐怕只能是南柑北枳了。
汇丰模式和李嘉诚模式
洪清田
中国企业这阵子突然时兴「走出去」,要上世界舞台。香港企业几十年来很多走出去,走向内地之外的世界,但和日本八九十年代之交一样,失败居多;不论华资或英资,迄今似乎只有汇丰银行和李嘉诚的和黄成绩昭著。
汇丰集团一百五十年来和李嘉诚五十五年来,世界变了几变,连一些政府、国家和权倾一时的人物也如浪淘后的沙滩,了无痕,他们却一个一个浪踩浪而上,不断壮大。过去二三十年,他们走向世界和内地,跨地域、跨文化、跨业务、跨科技、跨行业、跨社会和跨文化,似乎有一种有生命的、活的企业模式,可以在「流动与变化万千的世界中」,因应外在环境调校系统和肌理,把当地独特的物质、人才和文化资源吸纳进去,在那企业模式里转化和提升,成为那模式的生力军;地方的独特性和那模式的普遍性有机结合、互变和成长,地方独特性受那企业模式的塑造,那企业模式的普遍性受地方独特性的渗透;那企业模式常设改革,内内外外日日新,顺应自然在新领域推进和壮大。
审时度势纵横扩张
汇丰集团和李嘉诚审时度势、捕捉大势,知变应变、纵横扩张,近乎出神入化。那企业模式已浑然而成一种文化性格,一种企业的文化生命。
现在中国企业和以前香港华资和英资走出去,常犯的失误第一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地域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二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业务(制造转为零售业、OEM转为OBM)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三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行业(制造业和金融游戏)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四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市场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五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社会(小农、游牧、工业、后现代)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六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文化的内内外外的风险,第七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时代的内肉外外的风险,第八是不知(或以不知为知)跨「未知」和「已知」的内内外外的风险。
六十年代的渣甸、《星岛》,不久前的兆峰、杨斌和丁谓,现在的中航油、泰兴光学、周正毅和顾雏军,在「流动与变化万千的世界中」,都内内外外犯上这些失误,或几重失误一起犯。初时出问题或多数是认知和判断的失误,属于「真实、诚实原意」,没有不良意图,相对小事,致命的是不实事求是面对、承认和处理失误。通常是事先既无足够预防,无有效的机制,出事后把组织资源大量投入,以掩饰错误和危机,愈输愈大;管理上必备的标准预防机制不管用,或在危急时被移开;组织合法的资源用尽,可能铤而走险、不择手段,干犯法律,走上英隆和巴玛勒的路,由头到尾聪明组织干愚蠢的事。
人生和企业的成就,既要顺势,也要悖势。成就来自别人不能、你却可以把矛盾的正反和对比转化,取得利润和效益。单只顺势,老好人,放任自然无为,必一事无成。管理和经营就是处理矛盾正反的对比和转化。
领袖的管理艺术和经营艺术,最后回归利润和效益,以最低成本取得最高利润、最长期维持和传承这种能力。世界愈来愈复杂,决策永远简单。一个模式的成功或失败,千头万绪,不一而足,但也万变不离其核心要义。成功在「无我」,失败在「以我为主」。东方农牧社会倾向于「以我为主」,成功后自我迅速膨胀,要以自己的生命凌驾全市场、全行业、全世界。
国企的「蜡翅膀」
回归七八年,特区政府患的正是这种无能力、无条件却要夺天机的「以我为主」虚妄症。近年中国企业走出去或来香港,总是一副乐观进取积极气概,好像过去二十多年的开放改革,自己已长大,尽得天下至理,可以飞到任何高度、任何地方,自己的一套成功模式是跨越时空的必然性和普遍性,不必跨地域、跨文化、跨业务、跨行业、跨社会和跨文化调整,不知二十多年的开放改革是人造环境,直接间接依赖保护主义,翅膀只不过是伊卡罗斯(Icarus)的「蜡翅膀」,仍未见海阔天空的汪洋大海。
这些企业,一个管理模式上的特色是以资源、权势和位置为核心和重心,不以知识和能力为核心和重心,组织方式和企业的文化生命是内内外外的人事和环境来适应我,一级一级众星拱月、前呼后拥。这些企业无视风险,不事自觉尊重和适应不同地域、文化、业务、行业和社会的特殊性,不事调校组织系统的肌理,不事把当地的异类物资和人才资源吸纳进来转化和提升。
这种农牧文化的「大地在我脚下、任我驰骋」气概,是开始成功的草创期所必需,但也常是失败的开始。马上得天下,必需下马治天下。马上才能得天下,但马上治不了天下。問題是什么時候应是马上,什么時候应是马下,怎样整个组织有序转型,既总体齐齐上马、又总体齐齐下马,由一种文化生命过渡到另一種文化生命。由一个企业到一个政党、一个社会和一个国家,这都是管理、经营和传承的大工程,关乎兴亡继绝。中国共产党建政五十五年,今天第四代领导,还未真正开始处理好这问题。
由一个企业到一个社会和一个国家,都是管理、经营和传承的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