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偶得之秦伯传承

吴波洋 2016-2-21

《史记》称，秦先祖大费的祖母为帝颛顼（zhuān xū，五帝之一，相传为黄帝之孙，十岁时辅佐少昊，二十岁即帝位，在位七十八年）的孙女。大费协助大禹治水有功，乃至大禹在接受舜帝表彰时说“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并不是单靠我就能做成的，大费的帮助也很重要）”。大费被舜帝赐姓为赢氏，因他“佐舜调驯鸟兽”很成功，又名柏翳（bǎi yì，或称伯益）。大费的子孙继承了他的驯马能力，以当帝王的御手为主业。（古时战车的御手跟后世的马车夫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的君王通常站在车上持戈主战，并由两个亲信大臣分别驾车、及坐在车辕右侧担任护卫。）例如，其后代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改换门庭，为商朝的汤王驾车）”；其后代孟戏被“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名声传到君王处，经占卜得吉卦后，被任命为御手）”；其后代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周缪王搞到四匹骏马，得意忘形向西方巡狩，因国中起内乱而连日赶回。）”结果“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其后代还建立了战国七雄中的赵国。

造父的后代非子善养马畜，周孝王召其养马，“马大蕃息（成长快且繁殖力强）”，于是“分土为附庸，邑之秦（将周王室属地中的‘秦’划分给非子建立附属于周的非独立小国），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恢复赢姓的宗族传承，称其为赢姓的秦国）。”

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后被异族和叛臣所杀，其继承人平王不得不东迁以避犬戎难时，“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并“以兵送周平王”东迁。“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秦受封为独立的诸侯国）。”（按《春秋》记载，秦受封为伯国。《史记》称秦襄为公，估计只是因为太史公视秦为正统，所以秦史被命名为“本纪”，因此后世称王称帝的始封老祖宗也由“伯”被尊称为“公”。）其实，周平王所给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当时，原属于周王朝的“岐丰之地”已经给异族侵占了，给秦的封地还在“岐以西”，那更是鞭长莫及。平王原想着自己给那帮野人给赶出来，反正也回不去了，予敌邦不如赠家奴（这点好像比中国的近代统治者强些），你秦老襄不是能开车能打仗吗，有本事捞回来就给你了。

公元前770年的平王东迁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长达550年的东周是中国首个有详尽历史记载的朝代，从春秋时期到战国时期，由治到乱，由动荡到乱战到血腥屠杀，直到前221年被始皇帝大一统。秦被封诸侯只是前770年的一桩小事。作为位于遥远西方的一个介于文明人跟野蛮人之间的小小秦国，在当时并未被世人看在眼里。由鲁国正史改编的《春秋》，直到一百多年后的公元前645年，才因秦晋之间王对王打了一仗还俘获了晋惠公，才不吝用11个字——“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你看，在文字上，胜方反像是配角）”——首次将秦国记录在史书中。谁能想得到，最后六国合纵攻秦也屡屡被败，连年几万几十万被斩首被坑卒，而七雄中的最后四个居然只在三年内被接连扫灭。

几段上文全是喧宾夺主的废话。既然是读史之偶得，要说的肯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先看引文：（公元前715年，秦）“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前713年）卒，……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出子。……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前697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二十年（前677年），武公卒……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用66个活人殉葬）。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儿子可能太小，只给一块封地，把继承权交给同母弟）……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武公立时为13岁，出子立时为7岁），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长子宣公立。”文字不多，但信息不少。首先是早婚早育太离谱。宁公22岁去世时，其三子5岁，次子7岁，与次子同母的太子至少8岁。其次，这几位公公的寿命都不长。宁公和德公父子分别死在22岁和35岁，武公可能是在他老爸14岁时出生的，上位时14岁，去世时也只有34岁。再次，秦国早期的继承制度并不严谨。宁公去世时已立太子，权臣居然可以废去8岁的太子，改立5岁的庶幼子上位。而且在6年后居然又弑君并迎立前太子。武公去世时，传弟不传子，或许是考虑已成年弟弟的治国能力强于自己的幼子，或许是明了即便勉强传位给儿子也难免被弟弟政变夺权。而再也没有兄弟窥视的德公，总算按规矩来了个立嫡立长。最后，人殉制度是建立在国家强盛的基础之上的。早在武公去世时的70多年前，秦国已经伐戎复周地并收拢周余民，其后又征讨并占领数地，这才舍得用几十个活人殉葬。当然，或许也有武公放任德公接棒，德公回报以风光落葬的可能性。

我读历史，只喜欢在字里行间挑些有意思的信息，自娱自乐。绝不愿意像那些大讲坛上的专家教授，尽捡些冷僻事件如慈禧太监李莲英的墓葬里究竟有没有脑袋来哗众取宠；也不愿意像那些编写畅销历史故事的多产作家，把历史演义到比话本还话本；更不愿意像那些御用文人，在邓小平抢华国锋班时大赞李世民的玄武门，用以为尊者找借口。历史可以盘点人类前进的脚步，历史可以借古鉴今避免错误。当历史只被用于文过饰非及歌功颂德，只被用来印证丑陋厚黑的有效和应当时，我们不如忘掉历史，尽管去玩些新编童话吧。

注：本文黑色字体的引文，除标明引自《春秋》的一句外，均出自《史记》卷五·秦本纪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