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周氏尼采之随想一

 

2004

 

       要全面而准确地了解一个智者,除了通读其著述的原作外,或许别无他途。因为传记、评论、甚至译作都会或多或少掺杂有传者、论者和译者的主观认知与个人倾向。当然,由于条件所限,人们一般只能通过第三者的介绍,间接了解如此多的前贤和智者。此时所读到的,当然只是由第三者的眼睛和大脑所反映出来的被介绍者。由此而引发的感慨多半会有些隔靴搔痒。因此,因周国平先生所著《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而悟得的本文,只与周氏尼采有关。实际上,因为并没有认真阅读周氏尼采,随想只是翻书时的思维发散,或许与尼氏周氏都扯不上干系。

 

       哲人的孤独

      

       哲学和哲学家应该明瞭,无论将哲学看作自然规律的总成,科学理性的纲要,还是人文精神的支柱,世人总对它怀有过高的期望。

 

哲学家应该有钱维持生活,有闲胡思乱想,有兴趣琢磨身边和身外事,有对手争辩有关无关论题,有志向发展甚至开创门派,有自信特立独行挑战权威,有准备面对批判和封杀。

 

哲学家不应附庸风雅、追逐名利、趋炎附势。搞哲学绝不能满足于承继正统。哲人总难免鹤立鸡群、曲高和寡、乃至空山无人的感受。在此环境中,哲学家可能因孤独而自傲、狂妄、乃至精神崩溃。正是这样的一个个不容于现世者,才有可能创立新学说,影响下一代人。

 

由此或可推论,但凡著作畅销者,多半不是一个严肃的、前瞻性的哲学家。

 

       存在与意识

      

       存在与意识、以及客观与主观,是哲学的最主要命题之一。除了对命题的定义外,鸡与蛋孰为先也是长期争论的焦点。

 

由于两次大战期间及其后的信仰危机和价值真空,存在主义在西方大行其道。唯物主义也强调存在和客观条件的作用。(以实用主义反映在官僚体系和部门所有制的政治经济上,是被笑称为屁股指挥脑袋的本位主义。)引入辩证法的唯物主义又指出,意识也会对存在产生反作用。

 

人的意识并不单由存在决定,意识也会随环境变化。三六九等的个人,其个人意志会在不同程度上受人蛊惑和影响。意志自由是相对的,合理而有效的舆论导向永远是必要的。

 

       自由与必然

      

       人性崇尚自由。但是,人的社会性又往往成为压抑人的个性的最大阻力。在自由主义的无序碰撞中,自由遭遇阻力,最终使每个人都安居于社会大棋盘中的某个交叉点上,也许这就是必然。

 

“懒惰和怯懦是妨碍人们实现‘自我’的大敌。”个人意志越强,克服阻力的自由度就越高,在必然世界中的回旋余地就越大。

 

社会动物很难忠实于自己,因为社会本身是推崇共性的。即使是能够推动历史前进、或者挽狂澜于既倒的强者,也只能顺势而为。强者的自我必定会随大潮流的方向而被改变。对于不愿被时势和他人推动的哲人或人,最佳的选择是退隐。

 

个性其实是无法被他人,或者被社会解放的。人类发现自我的过程,应该是越来越多的个人能够藐视外在的框框,自己给自己松绑的过程。

 

自由的个性应该是恬淡,而不是张狂的。只有外在约束下的内心松弛,才能使每个人都得到自由,才有可能使自由和必然和谐统一。

 

       悲观与乐观

      

       在逆境中,哲学推导的结论为个人主义欲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其解脱唯有消极出世,其药方为宗教和艺术。宗教让人接受现实,逆来顺受,以求在来世和天堂得到回报。艺术使人经由片刻的陶醉和超脱,得以缓解现实世界的痛苦。

 

在顺境中,哲学推导的结论为人类能够依靠和利用科学技术战胜自然。推动人们积极入世的药方也是宗教和艺术。宗教训诫斗士,为圣战而献身后可以获得永生。艺术鼓舞大众吃苦耐劳,干劲倍增。

 

随着社会进化和阶级更替,主流思潮或为悲观,或为乐观,每一种主义都可能由兴起时的乐观转为没落时的悲观。

 

就个人而言,积极的人生观总应是乐观的。强者在挫折和逆境中也应保持微笑。

 

价值与信仰

      

       随着科学和生产方式的进步,西方世界曾多次经受价值真空和信仰危机。当宗教经文不能解释新的科学发现,以及传统价值观受到新的生产方式冲击时,由此产生的精神危机使人感到痛苦和迷茫。

 

在十九世纪,为了从危机中找到出路,左翼的马克思诉诸社会革命,右翼的尼采等人则主张精神革命。

 

文化革命后的中国也面临类似问题。经济虽已从恢复生息达致发展振兴,但社会风气依然曾经破旧而尚未立新。人们对贪赃枉法现象的态度已经从熟视无睹和淡然处之发展到有样学样的地步。再怎么宣传和鼓吹诚信,也抵不过虚伪人生宣誓对信义的破坏。道德方向的迷失,精神文明的苍白,难免制约社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到底应该以主义为本、以国家为本、还是应该以人为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合理的思考方向。小我小家还整不好,何来天下兴亡?

 

群体与个人

      

       哲学也是人学。被研究的对象包括历史的人,也包括现实的人。

 

个体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人类或者宇宙生命的延续是永恒的。个人的生命意义应该体现在群体或人类的生命中。

 

积极的个人主义必然包含利他因素,但利他并不妨碍利我。个人应能感受他人和群体的痛苦和欢乐,并与之共鸣。做善事的未必都在追求因果报应,因为精神上的满足可以使人领略到生命的快乐。

 

真正的个人主义是对真实自我的最高追求,既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也不妨先天下之乐而乐。

 

       强者与弱者

      

人分三六九等。虽然难以通过权势、财富、学识、力量去区别和划分个人的等级,但是,少数人拥有更高超的智慧、更积极的人生观和更自由的个人意志,从而能作出更大的贡献,却是不争的事实。

 

强者应能承担更多的痛苦,贡献更多的责任,并且感受更多的欢乐。

 

强者能够支配自己,弱者却因不能支配自己而只能服从于人。

 

社会竞争的结果往往有利于弱者而不利于强者。“因为弱者是多数,而且善于通过忍耐、审慎、伪装、狡诈来保存自己;强者为了追求强力却不惜牺牲生命,较容易毁灭。”

 

实际上,弱者可以被分为工作者和躁动者两部分。只要能衣足饭饱,多数人愿意接受工作。这时社会安定,难以变天。应当注意到,人是容易被改变的。如果有足够数量的人众不能通过劳作获得基本的生活保障,这部分工作者将转变为很容易受挑唆的躁动者,成为动乱或革命的基础力量。

 

       民主之悖论

 

       在民主制度下,每个人理应拥有同等的发言权和决定权。

 

人有个体差异,生来号称平等,长大则渐行渐远。智者和强者的智慧与贡献,何止弱者和愚者的百倍千倍。每人一票的选举制度对弱者和愚者没什么不公平,对智者和强者呢?

 

民主制度当然是对立于等级制度的。可是,谁会相信世上还可能存在没有阶层和等级的民主社会?

 

不同的阶层有着各自的利益和主张。一旦发生冲突,民主权力的天平将倾向人数较多并且行动一致的阶层。这种多数民主是不是对少数派的不民主?

      

       为了拉选票,普选制度下的政客必须向人数较多的阶层许更多的愿。为了还愿,胜出的政客在执政时只能牺牲少数阶层的利益。其结果为,得到实惠的多数阶层有更高的参政热情,而被忽视的少数阶层可能削弱投票意愿。

 

       由此而推得的谬论为,应该施行每人票数不等的加权民主。一个人可以支配的票数将根据他的能力(或智慧等)确定。怎么确定?God knows!

 

后记——也许不再有随想二

      

       性自由,读书不求甚解。因为值得一读的太多而非读不可的罕有,近年几乎不读书。多次听人提及周国平,只在亲友聚会早到无聊时,方得机会拜读。周氏尼采确实不错,有关人生哲学的文集也很有道理。不过,孔夫子讲究述而不作。真正的率性者甚至为而不思,思而述。周先生的作而一卖再卖,似乎有点儿等而下之,跟他书中的大道理不甚相符。当然,懒人作此文字也有违自由解放之道。因此,随想或许止于而不会继之二。以上废话,只当在没人看的网页上放个屁。不必张扬,不必张扬。